文| 徐媛
近年来，取消高考外语的呼声很高，每年都有两会代表委员提出相关建议，每次都会激发很大的讨论。有人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外语走下神坛，有人对此忧心忡忡。每次讨论都指向一个根本性的问题：时至今日，外语还重要吗？
今年率先引发大讨论的，是全国人大代表、四川省雅安雨城区第二中学校长庹庆明的一条建议。在媒体采访中，他建议将高考中外语科目的分值降至100分。在庹校长看来，
外语在高考中所占分值过高，耗费学生过多精力和时间。而外语对于很多人的实用价值有限，也不利于城乡教育公平，高考中外语分值越大对落后地区，特别是农村学生越不利，如此等等。
相比前两年有委员提出的“让外语退出高考”，庹校长的建议温和很多，也收获了更多的支持。在支持者看来，高考完全不考外语不太现实，但把外语置于语文、数学等量齐观的地位，又总觉得别扭，庹校长的建议走了折中路线，即保留了英语在高考中的位置，又能引导学生减少学习英语的时间，似乎解决了一个长期矛盾。
但仔细品读他给出的理由，发现有一些值得商榷的地方。首先，庹校长认为外语对很多人实用价值有限，这也是大部分人赞同取消高考外语的最主要的理由。但问题是，高考作为竞争激烈的选拔性的考试，学科设置和考试内容，本不是围绕具体生活、提高个人生存能力来设计，而是一种单纯的智力和耐力的比拼。如果要以“实用”来考量，那么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小学以上的数学也没有开设的必要。高中那些让人云里雾绕的化学公式，生活中几乎没有用武之地，若按结果论，学生苦背那些公式，日以继夜地刷题，也是在浪费时间，那是不是也要取消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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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窗苦读数十年英语，高考之后仍不敢说、不会写，这确实是当今外语学习的一大硬伤，但不足以成为取消高考外语、或降低外语分值的理由。至于庹校长给出的另一理由——降级高考外语分值，更有利于城乡公平，在我看来，若真这样操作，结果怕适得其反。
不可否认，城市学生外语成绩普遍比农村学生好，把外语分值拉下来，相当于变相提高了农村学生的高考竞争力，有助于后者考上心仪的大学。但高考只是人生的一个小节，在过了高考这座独木桥后，学子们的人生才算开始，而要顺利往上走，外语能力至关重要，在一些领域，甚至比母语和数学更重要。
这一点，很多进入大学、走进社会的年轻人身有体会。在新闻底下，很多被现实暴击过的过来人现身说法，苦劝高中的学弟学妹们一定不要放松外语学习。有人说，选择任何国外比国内强的专业，英语是基本功，否则连教程都看不懂。有人说，学好英语，比学语文数学好找工作多了，特别是对于高薪的外企而言。甚至有人总结，外语永远是一道高贵的门槛，跨过去是精英，跨不过去是尘埃。
不管反感外语教育的人，如何贬低外语的重要性，英语始终是全球使用国家最多的语言，很多顶级期刊文献依然是用英语表述，你要想和世界接轨，想要了解世界先进的科技文化和潮流，想要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就必须学好英语。就算把外语赶出高考学科，或把外语分值拉低到100分、50分，那些想拥有更多人生机会的人，想要让孩子拥有更开放视野的父母，还是不会放松对外语的学习。
我有个朋友，她和先生在北京生活，要还车贷、房贷，压力不小，但每年还是投入数万，给孩子报英语班。她的孩子从三岁起，就在线上跟着外教学习，现在六岁，能用英语和外国人交流，有一口让人羡慕不已的美式英语腔。她在老村农家的姐姐，觉得小孩学外语没多大必要，将来也不会出国，考试分数能过得去就行了，报班学习是浪费钱。
举这个例子是想说，很多城市的父母，早早地意识到了外语的重要性，努力给孩子提供丰富的学习资源和学习渠道。不管外语在高考中的分值如何变化，这个基本盘是不会改变的。但由于信息鸿沟的存在，农村的父母不一定有这个意识，也不一定有多余的财力，来栽培孩子学外语。如果再没有高考这样一个强力的指挥棒，推动学生苦读外语，迫使学校重视外语教育——哪怕是通过应试、刷题这样吃力和低效的方式，那么城乡教育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农村学子就算过了高考这一关，在往后大学和职场道路上，也可能会被城市孩子轻松赶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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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出身农村、拼命用功考上大学的人，我也曾一度怀疑，高中花那么多时间背英语单词、做完形填空、刷阅读理解题，是不是值得。但当我在大学里轻松考过四六级时，我还是很感激高考打下的基础。这个基础，不能让我说一口标准的英语，也不能让我轻松写一篇流利的英语文章，但至少能让我勉强阅读英文文献，翻看外语新闻报道，能让我沿着它继续精进，一点点地追赶外语能力优秀的同学——如果连这个基础都没有，我的大学生活会更加吃力和暗淡。
这并不是说，现在的外语教育完美无缺。它被诟病的教学低效率、学习无用论、严重偏离生活，都是亟待改变的问题。但是改良它，让它变得更好、更适用，是一码事；把它连根拔起，或逐渐削弱它的重要性，是另一码事。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世界最先进的东西大都还是以英语为载体，无论是中国了解世界，还是让世界了解中国，英语学习只能加强，不能放松。任何关于外语教育改革的讨论，都须建立在这样一个前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