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丰
这两天是高考放榜日。现在炒作“状元”遭到各方反感，但在社交媒体上仍然能够追逐到那些优胜者。我们也得以看到很多学子的奋斗和背后的家庭，比如福建理科第一名，据传就是一个公司总经理的女儿。
一段视频中，一位父亲从沙发上弹起来，大叫着冲下楼去，他的孩子考了675分。网友评论却注意到，他家的房子挺大，“还是应该给孩子创造良好的学习环境，才能考出好的成绩。”
看各地传来的喜报，成绩好的通常家庭也好，学习也轻松，他们接受记者采访时会展示自己丰富多彩的生活，末了不忘强调一句：我反对过分做题……看起来，素质教育已经率先在这些成绩好的孩子中实现了。
这当然可喜可贺，没有谁考出好成绩是容易的。但是，我们也不得不承认，“优胜者”中农村、城市底层那些普通家庭的孩子，越来越少了。我们很少看到他们的身影。4年前，云南有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在搬砖的工地上收到了清华的通知书，非常感人，今年他大学毕业，选择到昆明某区党委办上班——他内心中一定有着某种志向，要改变自己和父母的生活。
到目前为止，今年让人感动的“普通人家的孩子”是河北定州的男生任明旭，高考那天，他当环卫工的妈妈在考场外等着他，见到母亲，他感动落泪。现在成绩出来，他考了470分，比河北的本科线高30分。他的目标是河北地质大学，而河北地质大学2022年的物理类、历史类本科录取分数线分别是502分、517分，照这么看，他的成绩还不一定能够得上。
如果说考试那天的视频感动大家的是“贫寒子弟的努力”的话，今天成绩出来，人们感受到的更多是贫寒子弟的艰难。即便如此努力，考得也算不错，目标只是一个普通大学，也未必能够如愿——就算如愿了，距离他所说的毕业挣钱孝顺妈妈，也相当遥远。
“寒门难出贵子”，10年前曾是高考后的热门话题，它的意思是指，各个省的高考状元或者北大清华的学生中，很少有“寒门”。当然，也未必是大富大贵之人，因为地位显赫的话，或许不会参与国内高考的竞争，王思聪当年并不关心自己的高考成绩。
实际上，对贫寒子弟来说，不光是北大、清华难考，能考上985大学也开始变得奢侈。有数据表明，985名校学生父母的职业，更多是教师、律师、医生、公务员这些，工农子弟的占比非常少。
道理并不复杂：城市中产阶层，更重视教育，也更有条件接受好的教育。这样的家庭，有更好的“教育小环境”，宽敞的住所，一定的藏书，有耐心的父母，当然，还要有一定的资金，来上个补习班。
不光中国如此，在美国也是一样。在美国，最能体现家庭实力的已经不是购买奢侈品，而是孩子能考上哈佛、普林斯顿这样的名校，因为这意味着在漫长的竞争中的胜出。美国小孩为了让自己的入学申请变得亮眼一些，也要去学小提琴，去听歌剧，这不仅是为了培养品味，也是让孩子从小有了自己的“社交圈”，名校当然更愿意录取这样的孩子。
中国教育的“内卷”要更严重一些，因为竞争更激烈。高考并不仅是考验高三乃至高中，也是过去十几年总投入的产出时刻。中国父母为子女教育的投入更可观，最厉害的是有些父母可以陪子女做题，从初中到高三，父母中有一个人“重新受一次应试教育”。经常看到有人在朋友圈晒自己做题的情景，那是“抱怨”，也是一种傲娇乃至自夸：我真是有时间，舍得为孩子投入啊。
相比之下，底层的父母就会更加惭愧，他们不但没有能力陪子女一起做题，也根本没有时间这样做，他们要去挣生活费。为了提升成绩的培训班，动辄上万元，他们也未必能够拿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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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况下，穷人家孩子要杀出一条血路，实际上就是“逆天改命”，不仅是实现阶层跃升，也意味着超越父母一辈的日常生活经验和想象，过一种完全创新式的生活。
河北这位男生的处境，我深有体会。二十多年前我和弟弟参加高考，父母根本没有去考场外等我们，天气炎热，而田里正需要耕耘。我们知道这一点，也知道必须自己把握命运，既拼死一搏，又小心翼翼。我们确定无疑地知道，每写下一道题的答案，意味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