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流击楫誓澄清，百战河南众丑平
会闻桃豹自蓬陂败还，颇以为虑，乃致书与祖逖，愿同和好。原来桃豹居守蓬陂，祖逖亦使部将韩潜率兵掩入蓬陂坞，据住东台，从东门出入。桃豹守西台，从南门出入，与韩潜相持至四旬。祖逖用布囊盛土，伪作米状，使千余人运囊与韩潜，又别使数人挑米继进。桃豹见他陆续运粮，发兵出劫，挑米各人，弃担遁去。桃豹之众正苦饥疲，夺得粮米，自然喜欢。独桃豹以祖逖粮食充足，不免加忧。祖逖却令部将冯铁梭巡汴水，适值石勒部将刘夜堂运粮馈桃豹，冯铁即报知韩潜，会兵截击，逐走刘夜堂，尽夺军粮。桃豹闻粮被夺去，料知难守，遂夤夜出走，遁往东燕城。
祖逖又派韩潜进次封邱，冯铁据有蓬陂，自至雍邱驻节，规画两河，剿抚兼施。石勒所遣各镇戍，不是散走，就是降祖逖，累得石勒无法可施，只好与祖逖通好，乞求互市。祖逖得书不报，但默许商人往来，按货课税，收利十倍。石勒因祖逖籍隶范阳，祖父墓皆在故里，特令范阳守吏代为修墓，并置守塚二家。祖逖乃遣使报谢，贻赠方物。石勒厚赏祖逖使者，报祖逖礼仪，计马百匹，金五十斤。既而祖逖部将童建，擅杀新蔡内史周密，走降石勒。石勒斩童建首级，函送与祖逖，且寄祖逖书道：“叛臣逃吏，是我深仇，童建负将军，胆敢叛亡，我国非逋逃薮。亦与将军同恶，故枭恶以闻。”祖逖答书称谢，自是石勒之众来降，祖逖亦不纳，彼此各禁侵暴，两河南北，少得安息。
话说幽州刺史段匹磾害死刘琨后，因致舆情不服，多半叛离。段末抷复屡攻段匹磾，段匹磾不能支持，拟北奔乐陵，往依冀州刺史邵续。行至盐山，忽被一大队人马截住，统军将领叫作石越，乃是石勒麾下的前锋。段匹磾不敢恋战，引众急退，已被石越掩杀一阵，零零落落，走保蓟城，已而，石勒复遣部将孔苌，攻陷幽州诸郡，势将及蓟。段匹磾大惧，又弃城出奔，拟往上谷。偏偏代王郁律发兵扼阻，不令前进。段匹磾恐代兵追来，慌忙窜去。途次又被段末抷邀击，连妻子都不及顾，但与弟段文鸯等，走依邵续。邵续顾念旧情，留任段匹磾。段匹磾以前曾救过邵续，段匹磾凄然语邵续道：“我本夷人因慕义破家，君若不忘旧好，乞与我同讨段末抷，感惠无穷。”段匹磾如果知义，何致枉杀刘琨。邵续慨然许诺，即督领部曲，与段匹磾同击段末抷，斩获甚众，段末抷仓皇遁去。段末抷之弟占据蓟城，段匹磾与弟段文鸯，复移兵往攻。
唯邵续还屯乐陵，石勒侄子石虎与别将孔苌，伺邵续空虚，竟来攻邵续，突至城下，大掠居民。邵续麾兵出救，石虎诈败佯输，诱邵续远追，暗中却令孔苌，带着精骑，绕出邵续背后，前后夹攻。邵续中箭落马，为石虎所擒，缚至城下，胁令招降守兵。邵续呼兄子邵笠等，慷慨与语道：“我志欲报国，不幸至此，汝等但努力守城，奉段匹磾为主，勿生贰心。”语毕自退。石虎将邵续解往襄国，石勒使人责邵续道：“汝前既归我，后复叛我，国有常刑，汝甘受否？”邵续答说道：“邵续为晋臣，宜尽臣节，本无贰心。前次委命纳贽，无非为保全乡宗起见，大王不察愚衷，诛及邵续儿子，使邵续不得早叩天门，是大王负邵续，非邵续负大王。大王如欲杀邵续，邵续自甘就死尚有何言？”石勒闻邵续之言，顾语张宾道：“邵续言忠挚，孤且增惭，右侯可为孤招待便了。”张宾奉石勒之命，请邵续入馆，厚加慰抚。寻复令邵续为从事中郎。邵续不愿事石勒，亲自灌园鬻菜，作衣食资，石勒称为高士，临朝时辄加叹赏，激励百僚。
惟邵续被擒后，段匹磾得报，急与段文鸯还救乐陵，中途为石虎所遮，兵皆骇散。亏得段文鸯多力，带领数百亲兵，保住段匹磾，血战入城，与邵续之子邵缉，及邵续侄子邵存、邵笠等，乘陴拒守。石虎、孔苌屡攻不克，孔苌恃强无备，反为段文鸯所袭，大败一阵，退军十里。石虎亦退却。既而石虎与孔苌又复进攻，相持兼旬，城内粮食垂尽，城外亦被掠一空。段文鸯请诸段匹磾，愿决一死战，段匹磾不许。段文鸯毅然道：“我以勇力著名，故为民所倚望，今不能救民已失民心，况粮竭无援，守亦死，战亦死，同是一死，何如一战，倒还好杀死几个胡虏。”说毕，径率壮士数十骑出战。石虎见段文鸯出来，麾兵围绕，至数十匝。段文鸯手执长槊左挑右拨，十荡九决，戳毙石虎兵无数，人尚未困，马却已乏，乃伏鞍少憩。石虎高呼道：“兄与我俱出夷狄，久欲与兄同为一家，今天不违愿，复得相见，何必苦战，请释仗共叙。”段文鸯骂道：“汝为寇贼早该致死，天不祚我使我骨肉相戕，令汝犹得称雄，我宁斗死，不为汝屈。”说着，下马再战，槊忽折断，拔刀冲突，自辰至申，腹枵力尽，然后被执。城上守兵，当然夺气。段文鸯原是勇士，惜乎徒勇无谋。先是邵续被围，报至建康，吏部郎刘胤曾奏闻元帝道：“北方藩镇，只一邵续，倘复为石虎所灭，何以对忠臣义士？请亟发兵往救，免致沉沦。”元帝不能用。至邵续已陷没，乃令王英持节北行，令邵续之子邵缉承袭父职。王英到了乐陵，坐居围城，不能南归。段匹磾欲与王英突围，同赴建康，偏邵续弟邵洎，曾为乐安内史，不许段匹磾出城，且欲执王英送石虎。段匹磾正色道：“卿不遵兄志，逼我不得归朝，已经无礼，且并欲执天子使，送交寇虏，我虽夷人，却未闻有这般横逆哩。”邵洎竟迫令邵缉、邵笠等，舆榇出降。石虎入城见段匹磾，尚拱手行礼。段匹磾道：“我受晋恩，志在灭汝，不幸我国自乱，竟致如此，既不能死，也不能为汝加敬呢。”石虎竟拥段匹磾出城，令与段文鸯等同往襄国。石勒授段匹磾为冠军将军，段文鸯为左中郎将，散诸流民三万余户，各复本业，分置守宰，按地抚治。于是，幽冀并三州，俱入后赵。段匹磾留居襄国，犹常着晋朝服，持晋旌节，一住年余。旧部又密谋规复，仍推段匹磾为主，不幸事泄，为石勒所杀。段文鸯、邵续亦被鸩死。了过段匹磾等。惟段末抷尚存，臣事后赵，奄然不振，后文自有表见，暂且搁下。
（本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