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均豪华社区，“数字移民”进村
作者／ IT时报记者 孙妍
编辑／ 郝俊慧孙妍
家乡:浙江省湖州市
故乡印象:“浙江农村到底有多富？”近几年，这个话题总会刷屏，富丽堂皇的水晶灯、欧式真皮沙发、奢侈的花园水池，极尽奢华的农村自建别墅，清一色宝马奔驰的停车场，让蜗居在北上广的Lucy、Leo们感到极大的割裂感。
浙江湖州确是自古富庶的江南地，生在农村的90后，从小便用上彩电、冰箱、电话、电脑等潮流产品，但真实的浙江农村，虽然朝着共享社区的新农村方向发展，却并不似互联网上这般“人均别墅”。
近十年，每每返乡，我都惊讶于浙江农村的数字巨变。互联网拉平了人与人之间的生活差距，推动农村实现真正的共同富裕。
2018年，微信抢红包、抖音短视频成了农村和城市相同的“春节节目”，农村的大爷大妈没有逃过P2P骗局，自古经商有道的湖商后代也未能逃过失败的跨境海淘试验。
2019年，一些旧职业正在消失，为农村婚丧嫁娶酒宴掌勺的“坐家厨师”风头不在，一些新职业正在兴起，发小靠写网络小说买下百万新房。
2020年之后的三年，疫情防控是主题词。第一次，我与村委会等基层组织走得那么近，返乡前，微信群里发布的防疫政策是必看材料；第一次，乡村普及公共卫生，村里60周岁以上的老人都能免费领到口罩、退烧药，参保医疗保险也由政府买单；第一次，长三角的医保系统打通，浙江人在上海就医可以直接刷医保卡结算，不需要返乡报销。
今年，我第一次深刻地被城市和乡村的生活体验“倒挂”所触动，曾经熟悉的村庄，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朝着共同富裕的新农村发展，村里有了共享健身房、篮球场、网球场、门球场……而且不用办卡，全部免费。
一场天花板级别的O2O共享社区试验，正在改变记忆中许久不变的村庄。
真实版“富裕的浙江农村”
离家越近，越觉陌生。村口宽敞的马路旁，一排崭新的门面房里开起了超市、洗车房、社区医院。一旁是鳞次栉比的排屋，不似别墅那般气派，但每家都配有车库、花园。
“我们今年第一次在新房子里过年，舒服到不想回去了。”每年自香港返乡一次的邻居阿姨，远比我受到的震撼大，蜗居于香港的一家三口，回乡却能独享三层排屋。
改革开放刚开始，邻居阿姨便与村里的几位闺蜜一起闯深圳，从打工妹成长为生意人。之后，姐妹们中，有的在香港地区成家，有的在台湾地区成家，有的在深圳打拼。彼时衣锦还乡何其风光，村里第一批彩电、电话、电脑便由她们带回，90后的我，也因此从小便接触到这些潮流电子产品。最近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少小姐妹回到了浙江农村，只有她还留在香港。
“我刚在微信上订了大礼堂的年夜饭。”阿姨颇为骄傲地与我谈起，以前只在婚丧嫁娶办大型酒席时才开放的大礼堂，如今也能“散包”一桌年夜饭，相当于村里的酒店，价格比镇上的酒店更实惠，跟邻居亲朋一起在大礼堂吃年夜饭，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热闹体验。
在上海等一线城市流行的社区食堂正在走进农村，周边村庄的大礼堂正在变身为老年食堂，解决孤老一日三餐无人照料的难题。在村口的社区医院，智能血压仪、智能体重机一应俱全，患有高血压等慢性病的老年人可以随时来此测量血压，每年还能在社区医院进行免费体检。
在村里逛一圈，更是大开眼界。两个偌大的共享篮球场上，一群年轻人正穿着短袖短裤挥汗如雨，大妈们吃完年夜饭也不忘在大舞台相约练舞。家门口便是一个器械齐全的共享健身房，除了共享门球场，还有共享网球场、乒乓球房、羽毛球场，都能免费使用，不需要办健身卡，24小时无人值守，由摄像头来保障安全。
村里的干净程度更是令人惊讶，家家户户门口都有分类垃圾桶，几名保洁员每天都会骑车在村里回收垃圾，清理公共区域。公共智能厕所里不仅整洁无异味，还能免费充电。
再看数据，浙江农村生活垃圾分类处理率达88%以上，回收利用率达72%以上。浙江全省每年创建3000个示范村，预计到2027年，将创建高标准农村生活垃圾分类示范村15000个以上。
这个O2O共享社区不就是“人均豪华社区”吗？农村要发展，需要人人口袋有钱，或是共享天花板级别的公共设施，而不仅仅是几个老板回乡建造的豪华别墅。
我不禁在心里笑道：“原来我才是那个大城市来的、没见过世面的Lucy。”
科技让年轻人留下
浙江农村为何富有？
浙江人擅长做生意，自古闻名。湖州地处自古富庶的江南，素有“苏湖熟，天下足”的美誉，并孕育出敢闯、敢为人先的湖商，一度与晋商、徽商、潮商齐名。上海开埠以后，湖商在上海滩叱咤风云，先后开办了上海第一家剿丝厂、中国第一家证券交易所，建设了上海百乐门、十六铺码头、国际饭店等著名地标。如今逛湖州古镇南浔，还是会被湖商 “四象八牛七十二条金狗”的巨额财富所震撼。
除了原始财富积累外，这片土地非常接近共同富裕的理想社区。2022年中国农村人均收入十强，有六席被浙江包揽，湖州位居全国第七。值得一提的是，浙江城乡居民收入倍差是1.94，远低于全国2.5。
仓廪实而知礼节。这片富裕的土地培育了不少文化名人，“一部书画史，半部在湖州”。自秦朝名将蒙恬发明湖笔后，王羲之、颜真卿、苏轼、米芾、赵孟頫、吴昌硕等书画大家先后在这里挥毫泼墨。建国以来，湖州籍“两院”院士多达40名。
这几年，浙江农村的发展得益于科技的发展，曾经靠学习改变命运的年轻人选择返乡，这才是家乡发展的原动力。我的家乡是淡水鱼养殖技术的发源地，前几年，我便听闻高中数学老师返乡做起了智能渔业。
科学养殖是农产品标准化、商品化的前提。我们在叮咚买菜等生鲜平台上买到的淡水鱼，个头重量都很均匀，这便是得益于科学养殖，保持每条鱼的食物摄入量和运动量，更重要的是，淡水鱼养殖不再只看天吃饭。
科技让鱼塘的病死率大大降低。记忆中，养鱼的父辈们最怕夏天，清早一起床，满塘漂浮着“白肚皮”，就是因为夏季水中含氧量低，如果不及时开增氧机，一年的艰辛便化作恶臭的死鱼。如今，这些意外都能靠传感器来监控，一旦检测到水中含氧量低，便自动开启增氧机。或是检测到水质PH值变化，机器会自动换水。
真正让农民富起来的，是科技；真正留住人的，是向上的希望。
新职业是回去的理由
我是出生在浙江农村的90后，自小在上海和湖州两地生活，却从没有感觉到农村和城市之间明显的割裂感。这几年，两地的生活体验更被互联网拉平。快递进村，万物可上网买，新消费“下沉”，在村里也能喝到瑞幸咖啡、蜜雪冰城。
但是，那个村庄，还能回得去吗？回去做什么？
年轻人回不回老家，考量的不仅是能不能喝到咖啡，享受到同等医疗、教育，或是住上大别墅，而是能不能找到好工作或好去向。
数字化拉近了游子和家乡的距离，这几年越来越多同龄人返乡，从事的职业开始变化——主播、网络小说家、母婴博主，眼前看到的出路不再只是鱼塘、工厂和店铺。
湖州织里是全国知名的童装城，以前到处都是拍照的童模，现在，满眼尽是直播间；曾经从事童装批发生意的婶婶，现在，把生意做到了1688和拼多多上；曾经经营几家床上用品门店的朋友，现在，通过抖音直播将四件套卖到了更远的地方。
湖州安吉、德清等旅游圣地，则住着一批“数字移民”，他们坐在推门见山的民宿里，打开电脑进行远程办公。程序员、设计师、自媒体人、自由译员、摄影师……来自五湖四海、不同身份的年轻人，为了逃离大城市996聚集到小小的村落，过上了向往的生活。
翻看历年的返乡记，变化也在时间的长河里流淌。曾靠写网络小说轻松买下百万元新房的发小，如今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游戏和影视IP；连全职带娃的初中同学，也在小红书、宝宝树兼职做起母婴博主。
那个梦中的村庄，有了更多回得去的理由。
排版／ 季嘉颖
图片／ IT时报
来源／《IT时报》公众号vittime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