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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两整年,俄乌如何才能“边打边谈”?

   日期:2024-02-24 20:01:31     来源:[db:出处]    作者:[db:作者]    浏览:2    评论:0    

原标题:打了两整年,俄乌如何才能“边打边谈”?

打了两整年,俄乌如何才能“边打边谈”?

乌克兰危机升级两周年之际,一场冲突爆发以来最高层级的全球和平峰会正在筹备中,会议组织者试图推动目前尚无意愿和谈的当事双方回到谈判桌上。

据美联社报道,2024年1月,在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访问瑞士期间,瑞士政府提出了这一建议。当月,83个国家的代表在瑞士达沃斯出席了第四轮关于乌克兰问题和平进程的全球会谈。

“瑞士在试图让更多的国家坐到谈判桌前,形成更具包容性的和平进程参与方,这将有助于推动冲突双方加入进来。”瑞士资深外交官、日内瓦安全政策中心执行主任、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前秘书长托马斯·格雷明格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当地时间2024年2月22日,顿涅茨克地区阿夫杰耶夫卡,俄军自行榴弹炮在战斗任务中开火射击。图/视觉中国

相比去年在丹麦、沙特阿拉伯和马耳他举行的三轮会谈,瑞士政府的计划更为宏大。将在2024年内举行的这场峰会,拟邀请全球领导人参加,俄罗斯政府代表将受邀在“适当的时候”加入和平进程。为了让双方有“真正可谈”的内容,一个针对乌克兰方面提出的“和平十条”的专家组已经建立,任务是审视这些条件是否足够成熟以放到谈判桌上。

战事还处于僵局,和平进程真的有希望吗?格雷明格2月21日接受《中国新闻周刊》专访表示,目前俄乌双方提出的还不是谈判条件,而是“最大程度的要求”,寻找双方真正的底线,仍需一个过程。他提醒,一些隐秘的“边打边谈”进程是否已经开启,外界是不得而知的。一旦一些初步的降级措施测试了双方的信任度,更进一步的谈判就可以展开,这将是一个缓慢的重建信任的过程。

格雷明格是俄乌之间最资深的“国际调解者”之一。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及顿巴斯战争爆发时,时任欧安组织常设理事会主席的格雷明格推动了停火谈判及由欧安组织派遣乌克兰监督团的和平方案落地。2017年到2020年,他担任欧安组织秘书长,维持了顿巴斯地区的总体和平。

回顾历史,格雷明格感慨道,当时的谈判之所以取得成功,是因为“俄罗斯、乌克兰、美国、欧盟都不希望冲突失控”。但现在,俄罗斯需要改变其地面军事行动,恢复政策的可预测性。欧洲也需要意识到,“如果俄罗斯真的崩溃了,那将是更危险的事情”。

托马斯·格雷明格(受访者供图)

如何开启“边打边谈”?

中国新闻周刊:乌克兰危机全面升级两周年之际,你撰文提出了一系列可能的和平路径及降级措施。然而,2023年初,许多分析人士也认为俄乌将转入“边打边谈”,但过去一年双方依然专注于军事行动。为什么“边打边谈”没有实现?现在双方还可能开始接触对话吗?最容易达成的降级措施是什么?

格雷明格:首先,“边打边谈”在冲突中并不罕见,双方通常都会在战争持续的状态下开始接触对话。冲突方可能会秘密启动这些进程,因为如果你公开和敌方接触,你将很难对自己人解释为什么要和敌人对话。

对俄乌双方来说,他们都认为自己依然能在战场上实现目标,所以双方还没有采取多少降级措施。但另一方面,他们是否可能已经就一些措施达成共识,只是我们还不知道。比如,最近一段时期,我们没有看到任何在黑海上攻击民用船只的消息。我们不知道双方是否就此达成了明确的协议,但这无疑是积极的进展。

现在,我依然认为我们应当尽快开启“边打边谈”,至少是秘密地开始“边打边谈”。这无需等待美国总统选举的结果,那将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

只要双方有避免战事升级的政治意愿,具体讨论什么降级措施,将存在广泛的可能性。这就是专家们所说的“战场边界管理”(battlefield threshold management)。双方可以同意不使用特定武器;同意不对关键民用基础设施、核设施等特定目标采用军事行动;同意在局部地区进行临时性停火,就像2014年到2020年间实现过的那样。双方还可以建立起更多的危机沟通渠道,包括俄罗斯军方和乌克兰军方之间的渠道。

这将是一个慢慢重建信任和信心的过程。当谈论停火时,双方总是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担心,担忧临时停火变成对方重新组织军事行动的一种“暂停”。这就是为什么双方需要先采取一些测试信任度的措施,以逐渐恢复互信。如果双方能遵守这些初步措施的约束,那么我们再进行下一步。

中国新闻周刊:那么,从开始谈论降级措施,到开启和平谈判进程,距离还有多远?考虑到俄罗斯认为自己是在和“整体西方”(collective West)作战,作为和平进程双方的俄罗斯和西方之间,又该如何恢复基本的互信?

格雷明格:首先,开始和平谈判的前提条件是,相关各方都同意一点:暂时冻结冲突并进行停火谈判、最终通过谈判解决争端,比承受长期战争更好。在此基础上,双方才会准备好重返谈判桌。现阶段,我们暂时没有看到任何一方有此意愿。

其次,我们需要在很多问题上找到折中的方法。普京最近接受采访的内容显示出他的“和平条件”并没有多少改变,泽连斯基也依然坚持自己的“和平十条”。在我看来,我们听到的还不是谈判条件,而是双方最大程度的要求。因此,两边的底线究竟是什么,目前还不是很清楚。

我们可以进行一些推测,俄罗斯和乌克兰都希望得到安全保障。事实上,俄罗斯在通过强调其需要安全保障、反对北约东扩,来证明其军事行动的合理性。所以,安全保障绝对是一个中心议题。在更大的图景中,俄罗斯也希望在未来的欧洲安全秩序中发挥作用。当然,对欧洲来说,其前提是俄罗斯能尊重相关国际法规则和共识性规则。

中国新闻周刊:美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宣称,如果赢得选举,他将迅速结束俄乌冲突。他真的能推动和平进程吗?还是恰恰相反,他独特的行事风格将破坏国际社会为推动和平的努力?

格雷明格:特朗普确实谈到了他将在一天之内解决冲突,但他没有描述自己将采取怎样的方式。我认为所有人都怀疑他是否真的能做到。他似乎只是想和俄罗斯总统坐在一起,然后就像二战后期的雅尔塔会议那样重新划定边界线。但我们都知道这是不现实的,俄乌冲突的问题和解决方案都非常复杂,而且乌克兰需要参与到解决方案的谈判进程中。

在我看来,目前我们只能猜测特朗普如果胜选后会如何处理这件事。但观察他的第一个任期就会发现,虽然他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难以捉摸的总统,但在俄罗斯政策上,特朗普政府和历届美国政府没有很大的不同。他对俄强硬的一面远远胜过他的前任奥巴马政府。所以,如果有些人推测特朗普会从根本上改变美国政府对乌克兰的军事支持及其他支持、迅速解决冲突,我认为他们会失望。

俄罗斯和欧洲如何重建信任?

中国新闻周刊:今年是克里米亚危机及顿巴斯战争十周年。2014年危机发生时,你是欧安组织常设理事会主席。之后,你在2017年到2020年出任欧安组织秘书长,深度参与了俄乌之间的危机管理。当时恢复和平面临的主要困难是什么?就你的经验来说,俄罗斯是一个可以和其他欧洲国家理性对话的对象吗?

格雷明格:如果我们回顾2014年,即使在克里米亚被并入俄罗斯、顿巴斯局势紧张的情况下,从根本上说,俄罗斯依然是按照传统大国的方式行事,是一个“维持现状国家”(Status quo state,这种国家认为维持当前的国际秩序现状符合自身利益)。所以总体上而言,俄罗斯对于进一步升级战争,并不感兴趣。

这一点非常重要。我当时作为欧安组织常设理事会主席,能够就向冲突地区派遣乌克兰特别监督团进行谈判,并且谈判能够成功,就是因为俄罗斯、乌克兰、美国、欧盟都不希望当时的冲突失控。各方都做出了管理冲突升级的政治承诺。

基于这样的经验,我们绝大多数欧洲专家,在2021年至2022年初,都依然认为俄罗斯不会对乌克兰发动全面军事行动。是的,当时俄罗斯在乌克兰周围集结了军事力量,但大家认为这主要是一种军事施压,而不是入侵准备。而且直到2022年的第一个月,我们依然听到关于俄罗斯不会进攻乌克兰的承诺。

所以,当俄罗斯决定对乌克兰发动攻击,我认为俄罗斯已经不再是按照传统大国的方式行事,而是变为一个“修正主义国家”(revisionist,这种国家试图改变国际秩序现状以追求自身利益)和“新帝国”。这不是理性的行动,我们也无法再用理性的方式去解释,俄罗斯也就失去了欧洲国家对它的信任。重建信任需要行动,仅仅通过言语是不够的。如果要重新信任,俄罗斯需要改变在地面上的行动,恢复其政策的可预测性。

中国新闻周刊:同样,俄罗斯对欧洲也有不信任。就整体而言,欧洲在当前的冲突中想达到什么目标?是希望普京政府的彻底失败,还是一场可以持续削弱俄罗斯的长期战争,亦或是尽快实现和平?

格雷明格:对于当前的战争以及对于俄罗斯,欧洲国家的共识是希望乌克兰赢得战争,并希望俄罗斯不会赢得战争。但在此之上各国有各自的看法。不可否认的是,有一部分欧洲国家、特别是那些在地缘政治上受到影响的国家,确实希望看到俄罗斯的战略失败。他们希望看到俄罗斯在未来30到50年内不再是一个主要大国,不再拥有强大的军事能力,对这些国家不再构成安全威胁。但这并非欧洲的主流意见。

对于欧盟领导人及欧洲主要国家如德国、法国来说,他们的主要目标聚焦于保护乌克兰的主权国家地位及其主权领土,而不是彻底击败俄罗斯。在这些国家、包括美国,存在一种现实主义的认识:俄罗斯是欧洲大陆最大的国家,还是个有核国家,如果俄罗斯真的崩溃了,那将是更危险的事情。所以,让俄罗斯在当前的战争结束后继续保持正常运转,而不是变成一个彻底的“失败国家”,对于世界是有益的。

中国新闻周刊:如果战争在今年乃至更长的时间继续持续下去,一些欧洲国家是否可能会恢复一些和俄罗斯的关系,从而重建互信?

格雷明格:在公开层面上,只要战争还在继续,任何重建与俄罗斯的联系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但这并不排除在非公开渠道恢复和俄罗斯的接触。我认为这是必要的。

如何调解这场国际冲突?

中国新闻周刊:对俄乌领导人而言,转向和平还有来自国内的压力。如果他们愿意开启和平进程,能得到国内大多数人的支持吗?

格雷明格:很显然,两位总统都有自己的支持者群体,都受到来自国内的约束。相比较而言,作为一名更威权的领导人,普京有更大的回旋余地,更容易用新的叙事向俄罗斯社会解释什么是胜利。

对于泽连斯基来说,为了自己的政治生命,他需要为乌克兰社会提供一些更有形的结果,这就是我们之前提到的安全保障。这是最基本的一点,泽连斯基需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他能确保俄罗斯不会在明天再次发动进攻。此外,乌克兰人除了期望能够收复暂时被占领的领土,还希望得到保证:一旦战争结束,生活就会迅速变得更好。这意味着对赔偿和重建的期望。乌克兰需要大量资源涌入该国来启动重建进程。

中国新闻周刊:过去一年来,中国、南非、巴西等国都提出了推动俄乌冲突走向和平的解决方案或倡议。今年,瑞士政府也将牵头举行一系列乌克兰问题和平会议。瑞士加入“调停者”的行列,能发挥怎样的作用?在冲突双方尚缺乏和平意愿的情况下,召开和平会议的意义是什么?

格雷明格:瑞士在冲突管理方面有悠久的历史,也一直在参与调解国际冲突。传统上,我们被视为一个专业的、公正、诚信的角色。当然,在谈到这场战争时,瑞士的角色可能不是完全中立的,因为瑞士政府以俄罗斯“严重违反国际法”的理由对俄方进行了制裁。这确实影响了俄罗斯对瑞士的看法。

那么,瑞士发起和平峰会倡议到底想实现什么目标呢?瑞士愿意为如何结束战争开启更具包容性的讨论,并进而推动启动和平进程。我们不确定这是否有效,但值得认真尝试。显然,最终我们仍然需要相关各方启动真正的进程,但瑞士的努力旨在为他们的和平之路构建一个更加包容和多样化的国际支持环境。

中国新闻周刊:你最近提出,欧洲需要和中国等其他域外国家一起努力推动俄乌和平进程。瑞士政府也表示,希望中国参与到今年在瑞士进行的乌克兰问题国际和平会议中。那么,你认为欧洲和中国应该在哪些具体问题上展开讨论?

格雷明格:在当前的情况下,中国是一个非常有影响力的角色。尽管我并不天真地认为中国可以直接告诉莫斯科停止战争,但中国有自己的能量,可以向俄罗斯传达理性的观点。例如,在安全方面,中国一直表示理解俄罗斯需要针对北约东扩的安全保障。同时,中国也是领土完整原则的坚定维护者。这是一个很好的起点,可以促进俄罗斯在领土问题上保持灵活性,同时承认俄罗斯的安全关切,传达“乌克兰也有自己的安全关切”的信息。

我相信,我们都能意识到,长期战争对所有人来说,代价都太大了。

记者:曹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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