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从小到大对中原城市的印象,大多停留在历史课本里的"九州腹地"、武侠小说中的"鹰城"传说。直到上个月,应朋友之邀踏上平顶山的土地,才发现这座被汝水环抱的城市,就像一本厚重的线装书,每一页都藏着让人惊喜的褶皱。
一、当石人山遇见黄浦江畔的山
抵达平顶山的第二天,朋友便驱车带我去了尧山。车窗外的丘陵渐渐叠成黛色屏风时,我忽然想起上海佘山那抹温柔的弧线。可当真正站在尧山脚下,仰头望见海拔2153米的玉皇顶如利剑出鞘时,心底还是猛地颤了一下——这才是中原大地的山啊!
拾级而上,石阶旁的山溪时隐时现,在阳光里折射出碎钻般的光。路过通天门时,一位挑山工正坐在石头上歇息,古铜色的脊背浸着汗渍,扁担两头的货物用红绳扎得紧实。他见我盯着那捆矿泉水发呆,笑着说:"姑娘,这山看着陡,慢慢爬,累了就喝口山泉,比你们城里的饮料清甜。"这话让我想起外滩卖奶茶的阿姨,同样的热络,却带着截然不同的山野气息。
爬到半腰的青龙背,云雾突然漫上来。刚才还清晰的石阶转眼成了飘在云海中的玉带,远处的将军石若隐若现,像极了《山海经》里走出的神兽。同行的当地小哥说,尧山的云"三分靠天,七分靠山",山体植被茂密,水汽蒸腾起来就成了天然云雾剧场。这让我想起上海的雾,总是裹着些海腥味,而这里的雾里,分明揉着松针的清苦和野兰的芬芳。
二、在应国墓地读懂"何以中国"
如果说尧山是平顶山的筋骨,那么位于市区的应国墓地就是她的灵魂。那天走进平顶山博物馆,青铜器特有的冷光映得人心里发沉,直到看见那件"应侯见工钟",钟体上的蟠螭纹还带着三千年前的铸痕,仿佛能听见宗庙祭祀时的钟磬之声。
博物馆的讲解员是位戴眼镜的姑娘,讲到应国与西周王室的联姻时,眼睛亮得像点了灯:"您看这组玉器,玉蚕、玉蝉都是商周时期的葬玉,古人讲究'蝉蜕龙变',小小的玉器里藏着对生命轮回的理解。"她的手指划过玻璃展柜,落在一件玉人佩上,那是个梳着双髻的少女形象,裙摆上的斜方格纹比现代针织衫的纹路还要细密。我忽然想起上海博物馆的玉器馆,那些温润的玉璧玉环,此刻竟与千里之外的玉蚕遥相呼应,原来中华文明的脉络,早就在青铜器的锈迹和玉器的包浆里悄悄织就。
走出博物馆时,正赶上小学生们来研学。孩子们举着笔记本围在鸮形铜鼎前,七嘴八舌地争论着这"商朝猫头鹰"到底是用来盛酒还是盛饭。阳光穿过博物馆的落地窗,在他们仰起的脸上洒下光斑,像极了三千年前应国贵族孩童在宗庙前嬉闹的模样。那一刻突然明白,为什么说"一部河南史,半部中国史",当你触摸到这些带着体温的文物时,五千年文明便不再是课本上的年号,而是实实在在的呼吸与心跳。
三、街头烟火气里的"碳水哲学"
在平顶山的日子,最让我这个"碳水爱好者"惊喜的,当属街头巷尾的早餐摊。清晨7点,跟着朋友钻进曙光街的一家饸饹面馆,只见老板抄起压面机手柄往下一压,粗细均匀的面条便鱼贯落入滚水,如银龙入潭般激起雪白的水花。碗里先舀上一勺牛油熬制的老汤,撒把翠绿的香菜,再铺上几片卤得透亮的牛肉,最后浇上滚烫的面汤,腾起的热气里混着八角与桂皮的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隔壁桌的大叔见我对着碗里的面条发愣,热情地指点:"姑娘,得拌开喽!你看,这面要裹着汤汁吃,再就口大蒜,得劲!"他示范着把糖蒜往碗里一搁,筷子翻飞间,红的辣油、绿的香菜、白的面条顿时活了起来。咬一口面条,筋道中带着麦香,汤头醇厚却不腻口,比起上海的阳春面,更多了份中原大地的豪爽。
如果说饸饹面是平顶山早餐的"硬核担当",那么豆腐菜就是温柔的注脚。在中兴路的老字号店里,老板掀开大木桶,乳白的豆腐脑与羊骨汤交融在一起,撒上炸得金黄的豆泡、翠绿的芹菜末,再淋一勺红彤彤的辣椒糊。用勺子轻轻一搅,豆腐脑颤巍巍地晃着,吸饱了汤汁的豆泡像海绵般挤出香气。搭配着刚出炉的焦酥油饼,咬一口,咸香在舌尖炸开,竟吃出了几分上海咸豆浆的亲切感,却又多了份北方特有的扎实。
四、藏在市井里的"慢调美学"
在平顶山的最后一天,我独自逛到了湛河边。五月的阳光斜斜地落着,河边的垂柳正抽着新芽,几位老人坐在石凳上拉着二胡,《茉莉花》的曲调混着蝉鸣,在暖风里飘得忽远忽近。河面上漂着几叶小舟,船家撑着竹篙打捞水草,惊起几只白鹭,扑棱棱地掠过远处的彩虹桥。
顺着河岸走进一条老巷子,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两边是斑驳的砖墙和爬满爬山虎的院门。路过一家老式理发店,玻璃柜里还摆着搪瓷缸和手动推子,店主大爷正给顾客刮脸,刀片在晨光里闪出细碎的光。转角遇见卖槐花的阿婆,竹筐里的槐花还沾着露水,她见我凑近,便往我手里塞了朵:"尝尝,甜着呢,回家拌面蒸着吃,比你们上海的甜点清爽。"那口带着草木香的甜,竟让我想起小时候外婆做的槐米茶。
傍晚时分,朋友带我去了新城区的白龟湖国家湿地公园。夕阳把湖面染成金红色,远处的渔船正缓缓归来,渔民们的歌声混着水波声,听起来像首古老的民谣。岸边有年轻人支起帐篷野餐,孩子们追着风筝跑过草坪,风筝线在晚风中轻轻震颤,仿佛牵着天上的云朵。这一刻突然觉得,平顶山的慢,不是停滞的慢,而是一种从容接纳时光的姿态——就像湛河的水,既承载着千年历史的厚重,又流淌着当下生活的鲜活。
离开平顶山那天,在高铁站看见一位大姐背着装满艾草的竹篓,淡绿色的叶片在阳光里舒展着。她告诉我,这是给在上海工作的女儿寄的,"端午快到了,让她在出租屋里也能闻到老家的味道。"忽然想起行李箱里装着的郏县红牛牛肉干、宝丰酒,还有阿婆送的晒干槐花。原来这座中原小城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把她的温度装进了我的行囊。
#夏日生活打卡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