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隐在小巷深处的河南吃客,从此不再沉浸并迷恋于舌尖上的小体验了。这次觉醒,是从一家外地面馆里的吃喝故事开始的。
今年正月初六,几家老乡又聚,玩点从国际园博园到洪湖公园,晌午坐十几站公车去找老开封面馆。可面馆门前冷落,老板还恋在河南老家没来。深圳过年不关门的饭店,都趁着中原北方人来度假观光爆赚一笔,哪怕家母在微信里唠到老泪长流,也回不去。只有顾家恋亲的河南人,还在老家围炉话暖。
我们只好去一家外地面馆凑合。馆里也是大海碗,也是宽面条,也有五味的酸辣麻杂,长得跟河南面好像一窝生的。可吃罢面的反应却立见分晓,六个人有三人消化不良,胃胀腹泻。我上网一查,得到的惊人真相是,现在只有河南人还沿用手擀面或板面,别处的面馆多在用预制面。民众强烈反对的预制菜,不知是否入侵到学校食堂,那黑色的悬念就够扎心了,没想到还有预制面,预制鱼肉蛋奶,都乘着同一道风口突袭了城市餐馆。
外地人开饭店爱选黄金地段,跻身商业中心地带,尺土寸金的小地盘。若在超市租店,繁华处挤到个犄角旮旯,两三米的小厨房支不下大灶台,养不起厨师,只好弄个电炉灶煮一锅滚水,从冰箱里取出来预制面,在滚水里一涮,捞出来泼上料汁。一碗面快得像AI生成,端上桌碗里不见热气,吃着也不烫嘴。新套路是由专门制面的作坊送货,多个环节流水作业连线,端到吃客面前的面,是存放过五七天,还是十来天半月,都有可能,里边添加了多少科技狠活,有毒的亚硝酸盐含量知多少,吃客们一头雾水,没有知情权,只好把灾难交给胃肠。我还算有点食品安全意识,纵是心存疑念,见到面碗里泼了深黄浅红的麻辣油,也就眼花面熟地接受了。
城市的深水区,深不见底,是漂泊者焦虑的高发地。有多少职场沉浮荣辱,南来北往的奔波与苟且,未知与迷茫,都想在一碗热辣美味的面里,默默沉下去。可这情绪与饭馆老板恰恰相反,这成了商家要玩的精致算法。城池水之深,没有人用小喇叭喊出来,提醒给你。你只能在东奔西忙地闯荡后,头碰南墙或心伤几度,才能停在街角拐弯处,或立交桥的阴影里,长吐一口气。城市隐起的某些真相像一条草线灰蛇,你应在惊悚的注视后,趁有处可逃时远远离开,别回头。或者有勇气在地狱般的淬炼里,大胆的往前走,别回头。
这番慨叹,只能是一个漂泊者,跃升到一个观察者的情绪解压。这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得站出来发声,那误人健康图财害命的预制面,是人吃的还是吃人的。现在猪饲料都要求烘干,消除细菌病毒,让猪们吃上卫生达标的优质饲料。可人吃的面却用红烧汁与油辣子,当盖头披到早已污染的商女头上,扮演成待嫁的年华,到饭桌上去撩骚。
可是,不管城市怎样板着铁青的面孔,不管风霜雨雪怎样交加过来,来自河南的桌面大小的黑铁锅,还是支起来了。一件土哩巴唧的乡村厨具,不是支在六七十年代的中原村灶,而是支在一线城市深圳的吃喝街上。面馆的门牌上还挂出了:俺是河南人,得劲儿,那好,可中,几个河南方言短句,鲜明得像一簇蔷薇花。这该是河南人送给都市的盛世大礼。都市不缺豪宅名车,不缺AI生成的视频,也不缺六位数的大牌包包。来自河南的愣头青和大黑锅,穿花布衫儿的小村妹,才是绝尘了的稀缺物,是河南原乡旧时的老风物,也是新新潮人哇噻不止的搞笑怪物。可这却把深圳的餐饮界给惊骇了。路人对面馆的回头率比明星还高,不是颜值出众,而是异相怪诞。邻家面馆老板也变成了歪脖子,从没正面瞅过来一眼,却用余光瞄了几百回。土老帽们整这老掉牙的文物,早被发达地区甩出大半个世纪了,这不是出的神招,就是犯了神经。一时间,吃喝街爆了棚,南腔北调地吐糟与拍砖,都精准无误的将河南面馆,置于射程之内。
支黑铁锅的河南小老板还敢愣怔吗,得抖个机灵出来,如跃身登上舞台,张开双臂仿了高尔基的海燕: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一下从方言土语里跳到了世界名著上,玩出了孙悟空从毛猴儿,秒变齐天大圣的神剧。那些卷在流量惊涛里的大老板,不是懵逼了嘛,这回得被个愣子治憨了。
你可得打通所有脑回路,眼瞪得跟杏核儿一样,看清看好这出戏,你当河南人是吃素的?他们吃肉也只吃高蛋白的牛羊肉。外地人吃的鸭血,鸡爪,猪肚,鱼翅,在河南人眼里都是头蹄杂碎,是扔地上喂狗猫,上不了席面的。每在聚会桌上见到两千多元的帝王蠏,河南人就笑了,如此天价换来的,有一小袋蛋白粉,两个鸡蛋,半碗豆腐脑营养高吗。玩的横豪,捞的流量,都不过梦幻泡影一场空。城市的荒诞剧,早就不在小品舞台上,面是在南北人的餐桌上。这是外相,当城市的预制面和预制人的阴暗程序,变成舌尖上的常态之时,那就是将良知扔地上揉搓贱踏,将慈悲冷面抛却之日。
隐在偏巷里的河南面馆,对于本时代餐饮业进化的意义,这时就显出来了。只要没有地域黑的外地人吹黑哨,明眼人会站到时代的潮头,把吃喝的希望寄托到河南手工面的真心实意上,祝福这片明媚的阳光,能普照到岭南的大街小巷。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张天敏,鲁迅文学院作家班毕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邓州市作协主席,南阳市第三、四届人大代表。著有长篇小说《女人桥》、长篇历史小说《张仲景》、长篇网络小说《情人山庄》,最新出版六十万字长篇小说《张仲景传》。小说集《半醒》,散文集《流年》《逝梦的河》,发表出版作品近五百万字,全部作品被中国现代文学馆及各大院校馆藏,其个人资料由中国作协编入百度百科,并录入《中国作家词典》《河南作家词典》《南阳文化名人》《南阳文化丛书》《南阳作家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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