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曾经倡导集体主义,要人们在一起劳动,一起收获,有着大公无私的精神。但这种集体劳动很容易出现问题,有很多人偷懒,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最终打消了很多人的劳动积极性。后来有了农村敢于包产到户,而且冒着很大的风险,似乎是另外一种集体主义。于是,集体主义产生了一种悖论。就是这种集体应该走向何方,由谁来支配,最终结果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带来副作用?
按理说,集体主义是好的,因为很多人公而忘私,把自己的精力投入到集体中,促进集体的发展。但集体很容易被权力系统支配,并不仅仅促进个人的发展,还有可能忽视了个人的发展。上世纪“一大二公”的时候,要求农民吃大锅饭,要求所有劳动所得归集体所有,统一分配,不准搞个人主义。这种集体化发展的道路很容易出现问题,那就是社员们觉得干多干少一个样,就不愿意出工出力。倘若很多社员都不愿意干活,那么集体的劳动生产率将会受到影响。安徽小岗村十多户人家聚在一起商量包产到户,最后村里的干部冒着巨大的政治风险决定包产到户。村里人商定,一旦干部因为包产到户被捕,那么他们负责将其子女养到十八岁。正是这样一个事件,引发了全国的农村改革,实现了农村的包产到户政策。这里恰恰隐藏了集体主义的悖论,因为这个故事不能说没有悲壮的成分。小岗村的农民齐心协力,愿意承担很大的政治风险和经济风险。承担这样的风险要做出牺牲,愿意做出如此大牺牲的人可以被假设为具有很强的集体主义精神,用集体主义精神去促成集体的瓦解,在逻辑上很难解释得通。由几个人组成的小集体可以对抗大集体,可以偷着包产到户,而且形成一定的社会契约。这种小集体算是自发组成的集体,有种古代兄弟拜把子的意思,叫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抱团取暖,朝着一个方向努力。古代兄弟结义就有抱团取暖的意思,也有形成小团体的意思,可以互帮互助,甚至舍命相助。到了现在,不提倡拜把子,但仍然有农村人拜把子,要组成小集体,有事的时候可以对抗权力系统,甚至互相帮助,逃脱制裁。
有官场的贪官互相来往,形成巩固的利益联盟,共同对抗上级审查。他们具有一定的集体主义精神,类似于黑道大哥组成的集体。倘若有一个贪官暴露了,那么整个贪腐官员的利益联盟将会做出反应,会让某一个贪官去抵罪,他的子女由其他的贪官来照顾,甚至他的子女可以到外国去留学,一辈子花不完的钱,而其他的贪官就被保护起来。这种贪官抵罪的方式和小岗村农民商量之后预想干部抵罪的方式是一样的,都是一个小集体做出的决定。倘若古代拜把子兄弟里面的大哥出事了,很可能小弟去抵罪。黑道上也是这样运作,大哥犯了事,小弟去抵罪,而小弟的家属会被大哥照顾起来,而且小弟出狱之后,会获得很多的钱,算是用钱来买通他,让他替大哥坐几年牢,甚至有的要替大哥去送死。小集体很容易对抗大集体,但比较隐蔽,不容易被审查。曾经有一个落后的村庄,没有任何企业,也不能致富,村里的人经常到外面去要饭,被称为要饭村。村长为了迅速发家致富,组织了一帮青壮年,专门去抢劫,去偷盗,到大城市团伙作案。村长成了黑老大,而手下的男青年和女青年都成了小偷或强盗,而且男青年和女青年胡乱同居,直到被抓获的时候,他们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村长组成的小集体形成了犯罪团伙,但他并不知道这样的团伙面临什么样的刑罚。
倘若从国家这个大集体来说,走了错误的道路,要实现绝对的平均主义,就一定会损害很多人的利益,但没有人来反省,没有人来走出改革的第一步。那么小岗村几个农民想要包产到户的行动就已经算是改革了,算是小集体对抗大集体的一种悖论。他们弄成了,也符合了改革的精神,就算是成功了。国人似乎总是这样认为,只要成功了,就算什么都好,倘若失败了,就算一无是处。就好像古代的书生,考中之后就算光宗耀祖,考不中就算“百无一用”。国家这个集体走了错误的道路,是权力系统引导的缘故,但没有人为此做出反省,只能说那段历史是走错误道路的历史,不会建立所谓的档案馆,也不会建立所谓的博物馆。那些时期留存的影像和文字资料大多被封存,不到一定级别的干部是不能查看的。倘若大集体走了错误的道路,那么对抗大集体的小集体就算是正确了。倘若大集体走了正确的道路,那么对抗大集体的小集体就算走了错误的道路。自古以来,官民矛盾总是存在。官员可以结成巩固的利益联盟,农民也可以结成巩固的利益联盟。当官员层层加税,压榨和剥削农民的时候,农民们就可以抱团取暖,可以组成利益联盟,共同对抗官府的欺压,要吃大户,要反抗官府的压榨和剥削,要和官兵对着干,甚至发展成农民起义。
到了现在,很多人失去了话语权,变成了弱势群体,而权贵成了特权阶级的人物,很容易肆意妄为。倘若权贵开着豪车,撞死了一个农民,那么农民家属会获得一定的赔偿,而赔偿金是由保险公司出的,权贵并不会出一分钱。倘若农民开着三轮车,撞死了一个权贵,结果就会完全相反,农民倾家荡产也赔不起权贵的家属,为此要坐牢,甚至要被判成故意杀人,因为权贵有自己的利益集团,集团可以调动优质社会资源,可以聘请知名的律师打官司,而农民连诉讼费都掏不起,最终只能以命来偿还。倘若农民的亲戚多,也只是呐喊助威,却帮不上什么忙,尤其是掏钱帮忙,大多都掏不起。很多农村的农民都有小圈子,有的甚至直接拜把子,共同帮忙,防止受到恶势力的欺压,但他们很容易变成欺压别人的恶势力,体现了集体主义的悖论。村长不敢管一些拜把子的农民,拜把子的农民当中很有可能有人做了村长或村委书记。以至于有农民慨叹:“好人不当官,当官没好人。”
从官场的小团体到农民的小团体,再到艺术家的圈子,到各行各业的圈子,似乎处处都有小团体,处处都要建立集体,每个人都要融入集体,维护集体的利益。国家算作最大的集体,而人类又算是国家之上的更大的集体,似乎每个人都逃不脱集体的限制,但每个人有私心,会形成气味相投的小机体,最终要对抗大集体,有的甚至要干一些为非作歹的事,怎么说都是集体主义的悖论。索性现在媒体不提集体主义了,似乎有意忽略集体主义的概念,但集体确实是存在的,无论大集体还是小集体,无论正义的还是非正义的,需要人们有所鉴别,也需要人们必要的时候抱团取暖,而不能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