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小贩高价收的头发,他们都拿去做什么?真的能做酱油吗?
那年的蝉声像黏稠的糖浆,裹着整个村子。我挎着竹篮从菜园往回走,篮子里刚摘的黄瓜还带着毛刺。拐过村口的老槐树,就看见那辆熟悉的三轮车了——收头发的老周又来了。
车把上那杆老秤的秤砣晃荡着,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邻家那个总扎着两条长辫子的姑娘被她婶子半推半拉地带出来,辫梢上的红头绳刺得人眼睛发疼。
“铰了吧,你爸咳一晚上没睡踏实......”
姑娘死死攥着自己的发尾,指甲都发了白。最后那声剪刀的“咔嚓”声响起时,我别开了头。两条油亮的长辫子落在老周手里,秤杆一扬:“二斤一两,七块五。”
她婶子捏着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嘴角终于松动了:“够买两盒止咳糖浆了。”
我盯着篮子里翠绿的黄瓜,突然想起上学时听过的谣言——都说收走的头发拿去做了酱油。那晚我端着饭碗,看着碗里黑褐色的酱油,怎么也下不了筷。
【发丝的旅程】
很多年后,我去郑州看望在那工作的女儿。她带我参观了她工作的假发制作工坊。
车间里挂满了各种发丝,长的、短的、卷的、直的。女儿随手拿起一顶及腰的长卷发让我摸,触感比真发还要柔顺。
“这些原料都是从农村收来的,越长越值钱。”女儿说得很平常,我的思绪却飘回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想起那两条油黑的长辫。
工坊的负责人告诉我,这些头发会被精心分级:最长的做成高档假发,短的做成发套,再短的也不会浪费,可以做成玩具娃娃的头发或者戏剧用的胡须。
“还有人说什么头发拿去做酱油,都是老皇历了!”负责人笑着说,“现在谁还敢啊?再说了,用头发做酱油成本比大豆高多了,不划算。”
我心里那个陈年的疙瘩,忽然就解开了。
【意外的使命】
去年冬天,女儿发来个视频链接。点开后,我惊讶地看见成团的头发被编织成宽阔的毯子,铺在黝黑的海面上,贪婪地吸吮着浮油。
视频解说员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头发的角蛋白结构使其成为出色的吸油材料,一公斤头发能吸收近八公斤原油,远超许多人造材料。
这让我想起村里理发店的老王。曾经无处安置的碎发现在都被仔细收集起来,每月都有专人上门收购。“没想到这玩意儿还能卖钱!”老王每次说起都乐呵呵的,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更令我惊讶的是,邻村有个种植大户别出心裁,将头发混入堆肥中。“头发里有丰富的氮元素,”他解释说,“能让土壤更肥,种出来的果子特别甜。”
【未曾折断的联系】
上个月回老家,又看见老周和他的三轮车了。他老了许多,背驼得厉害,但嗓门还是那么亮。
“丫头,剪头发不?给你个好价钱!”他朝我招呼道。
我摸摸自己已经及腰的长发,笑了笑:“先留着,哪天想剪了,肯定给您。”
我知道我不会卖给他了。或许我会让它继续生长,直到能够剪下,捐给那些因疾病而失去头发的人。邻村小学有个年轻老师,化疗后头发都快掉光了,最近总是戴着顶绒线帽,即使天气已经转暖。
我想象着那些被剪去的发丝可能开启的旅程:也许会成为某个癌症患者的假发,也许会成为海上吸油的屏障,也许会成为滋养果树的肥料,也许会成为一个小女孩珍爱的洋娃娃的金发......
它们从未真正离开,只是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着,完成着我们未曾想到的使命。
那天傍晚,我给女儿发了条信息:“你还记得小时候卖过头发吗?”
过了一会儿,女儿回复:“记得啊,卖了八块钱,您给我买了新书包。怎么了?”
我望着窗外沉落的夕阳,没有回复。但心里那片空缺了许多年的地方,忽然被温柔地填满了。
下次当你经过理发店,看见那些落在地上的发丝,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想象。每一根头发都可能开启一段意想不到的旅程,而这一切,都始于一次简单的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