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松花江的冰层开始凝结时，供暖便成为哈尔滨最核心的民生议题。这座冬季长达半年、极端低温可达零下30℃的城市，每一缕暖气都牵动着百万家庭的神经。
日前，哈尔滨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发布《哈尔滨市城市供热管理若干规定》（征求意见稿）（以下简称《规定》）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规定》从供热规划建设、经营服务、用热权益保障等多方面作出明确规范。其中，《规定》第十五条提出：“遇到特殊天气，市县人民政府可以根据气象条件变化情况，决定提前供热或者延迟停热，并给予供热单位适当补偿。”《规定》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以来，各界人士纷纷主动建言、积极反馈。
有专家建议，明确气象触发标准，通过量化气象标准规范决策流程，从源头减少执行争议。
哈尔滨居民家中温度超过24℃。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固定供暖周期下的“秋日寒意”
10月20日，中国最北省会城市哈尔滨正式供热，对当地的不少居民而言，他们终于熬完了供暖前的“空窗期”。
自10月初寒潮突袭以来，黑龙江便开启“断崖式”降温模式：大兴安岭、黑河等地率先迎来雨夹雪；10月4日，哈尔滨市气象台发布寒潮蓝色预警。4日至6日的48小时内哈尔滨市降温幅度达8—10℃，5日夜间最低温降至4℃；13日，哈尔滨气温又从13℃骤降至6℃左右；15日凌晨，更是迎来2025年秋冬首场降雪——比往常年份早了近10天。短短十天左右，黑龙江就从秋高气爽“一键切换”到银装素裹，季节跨越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记者梳理哈尔滨市气象数据发现，近五年哈尔滨秋季气温波动较大，10月中旬出现低温天气的情况并不罕见：2021年10月15日至20日，连续6天日平均气温低于5℃，最低温更是达-5℃；2023年10月17日，市区最低温降至-1℃，部分区域甚至出现霜冻。
每年10月初至10月20日，是哈尔滨正式供暖前的“空窗期”，让不少居民直呼难熬。近期气温骤降，这份“煎熬”更显突出。
“10月上旬一降温，家里冷得就跟冰窖似的，尤其今年更冷，老人孩子都得裹着棉衣，空调24小时开着，一个月电费得多花两三百元。” 家住哈尔滨市南岗区的宋阿姨表示，近几年每到深秋都要面对这样的困扰。她所在的小区是2006年建成的老小区，墙体保温性能欠佳，一旦室外气温跌破10℃，室内温度往往只剩17℃左右。“肩颈、膝盖，就像钻风一样难受。”宋阿姨说。
道里区绿地中央广场的刘女士，烦恼则围着两岁半的孩子转：“夜里孩子裹着睡袋还不够，必须开着电暖风，就怕冻感冒。” 为了提前供暖，她曾多次通过12345热线、供热公司提建议，得到的回复大多相似：“10月20日才是正式供暖日，部分小区虽已提前启动供热，但受地热循环特性影响，室内温度需要一定时间才能逐步回升。”
记者从多家供热公司获悉，10月上旬，多家企业已按市住建局要求，于10日前完成点火启炉，全面开展供热系统热态试运行。可即便部分小区提前供热，多数居民仍反馈家中地热管感觉不到暖意。
哈尔滨当地一家供热公司工作人员介绍，该公司10月15日已开启供热，但需要逐步升温，尤其是末端管网升温需要一定的时间，室内温度难以快速达到正式供暖时的标准。
寒潮里的冷暖拉锯
这样的“空窗期”困境，并非个例。事实上，“供暖滞后”早已成为近几年哈尔滨市民秋季的固定议题。在人民网领导留言板上，不少哈尔滨市民提出是否能够提前供热。
居民的呼吁并非毫无依据。根据公开报道，黑龙江省大庆市、佳木斯市均于10月8日供热、齐齐哈尔市于10月13日供热、牡丹江市于15日供热，供热时间均早于哈尔滨。“大庆距离哈尔滨不到200公里，温差能有多大？”有哈尔滨市民表示。
记者了解到，哈尔滨现行的供暖起止时间是依据《哈尔滨市城市供热管理办法》执行的。《哈尔滨市城市供热管理办法》规定，本市规划区内供热起止时间为：当年10月20日至次年4月20日。
哈尔滨市民王先生长期关注城市民生问题。他认为，过去哈尔滨供暖周期的确定一定是经过长期实践经验积累与科学论证的，在当时的气候环境下，确实为保障市民冬季生活温暖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是近年来，气候条件发生了明显变化，哈尔滨秋季气温骤降已经成为常态，这直接让群众对供暖的需求也发生了变化。此前沿用多年的规定，是基于过去的气候规律制定的，如今面对新的气候特点和群众需求，已经逐渐显现出适配性不足的问题，很难及时响应市民应对秋凉的实际需要，建议结合哈尔滨的气候现状、参考同纬度城市的供暖安排和经验做法，应该从“按时供热”向“按需供热”转变。
《哈尔滨市城市供热管理若干规定》（征求意见稿）向社会征求意见。图片来源/网站截图
供热管理征求意见 特殊天气可调供热时间
哈市住建局发布《规定》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从供热规划建设、经营服务、用热权益保障等多方面作出明确规范。其中，规定第十五条规定格外引人关注，“遇到特殊天气，市县人民政府可以根据气象条件变化情况，决定提前供热或者延迟停热，并给予供热单位适当补偿。”
此次将特殊天气可调供热时间写入规定，正是对这一民生诉求的回应。为使《规定》更贴合实际、更具操作性，目前哈尔滨有关部门面向社会各界公开征求意见。
该《规定》将为动态调整供暖提供关键政策依据，填补此前“看天供热”缺乏制度支撑的空白，但相关细则仍有待细化。
对此，北京市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王鹏在接受上游新闻采访时表示，需通过量化气象标准规范决策流程，从源头减少执行争议。他建议，首先应明确提前供暖的气象触发条件，建议可以“连续低温天数+温度阈值”为核心，结合寒潮预警动态调整。此外，还可借鉴加拿大“供热指数”或北欧“温度-持续时间”模型，提升规则科学性。
一家热企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特殊天气提前供热最大的问题在于成本。动态调整供暖时间，如提前供热、延后停热，都会直接增加燃料消耗、设备运维、人力成本等支出。
《经济研究导刊》于2025年7月发布的一篇名为《供热企业成本管理研究》的文章指出，供热企业的成本包括前期成本、生产运营期间产生的各项耗费以及资产的退出成本，随着技术转型，燃煤锅炉不断向清洁能源转型，将产生相应的报废及闲置成本。此外，受行业性质影响，供热企业成本与价格倒挂，能源价格不断上涨，导致供热企业成本持续走高、亏损日趋严重。
2025年9月，哈尔滨下辖尚志市、通河县对供热收费标准拟作出调整，尚志市拟将城镇居民供热价格（建筑面积）由现行28元/平方米调整为30元/平方米，通河县则由现行28元/平方米调整为31.50元/平方米。而在2023年，黑龙江宝泉岭一家供热公司曾因煤价上涨经营出现困难，欲停止供热。
那么热企供热的成本有多少呢？参考此前数据，依据热企规模不同，提前供暖日均消耗煤炭加人工、水电成本约数十万元至数百万元不等。此前报道中，黑龙江省宁安市，全市城区集中供热建筑面积约381.2万平方米，刚开始供暖时，企业日均消耗煤炭550吨左右，煤炭加人工、水电日均成本约70万元。而“看天供热”意味着这类成本可能频繁产生，而非单次支出。
关于成本难题，王鹏接受上游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核心矛盾在于平衡财政压力、热企成本与用户负担。王鹏建议，可构建“财政兜底+专项基金+成本共担”模式，财政承担基础补偿，通过供热配套费、土地收益补充；热企与用户按比例分担超额成本（如极端天气燃料增量）。在补偿标准方面，可动态核算成本增量（燃料、运维、人力），采用“基准补偿+浮动调整”分级机制，避免“一刀切”。
王鹏建议，在技术层面，热企优化燃料采购（长期协议锁价），推广清洁能源备用热源（电蓄热、生物质）。管网调控方面，可部署智慧供热系统，实现实时监测与动态平衡，解决局部欠温问题，提高服务效率和质量，降低成本。
记者注意到，面对成本压力，哈尔滨多家供热企业已通过技术手段提升能效。公开报道显示，哈尔滨热电有限责任公司对区域内的地下供热管网进行了数字化改造。智慧平台通过数据互联互通，可以精准感知供热网络的冷暖变化，并实时下达调节指令，相当于一个“智慧大脑”。通过智慧化平台的应用，一个采暖季可节省10%左右的能源浪费，降低了企业能耗，达到了节能减排的目的。哈尔滨平房物业供热有限责任公司则启动智慧供热建设项目，对老旧设备进行更新改造，引进了先进的自动化控制系统，实现了对供暖系统的实时监控和智能调节，确保热能合理分配。项目还采用新型环保材料，减少了能源消耗的同时还降低了环境污染，实现了绿色供暖。
从松花江畔的寒夜到千家万户的暖屋，供暖连接着城市的温度与群众的幸福感。此次征求意见将持续至11月14日，目前各有关单位及市民纷纷主动建言、积极反馈，最迫切的期待就是让这份“随气温调整”的温暖承诺离市民的冬日生活更近一些。
上游新闻记者 张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