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河南的生活和故事,点关注、不迷路!
本文作者:黄海龙
推荐理由:不上班的清早,推荐一篇美文给您阅读。好茶需要慢慢品,好文需要慢慢读,各位,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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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寒衣节的阳光,斜斜掠过成畦的麦田,绿色伴着薄薄的白霜,呈现在阡陌间点垒着泥土芬芳。
我站在老屋遗址的青石门槛上,恍惚看见三十多年前的自己正被麻绳拴在压水井旁(注:民间风俗,当亲近的祖辈人离世时会挂念世上的孙辈人,生怕被带走的一种挽留方式),铁皮吊桶在风中咣当作响。
那三间蓝瓦土坯房是祖父留给父亲的新婚贺礼。
东厢房檐角总悬着串红辣椒,冬月里被西北风揉碎成细雪般的粉末;西屋窗棂上"囍"字褪了色,却依然能辨认出祖母当年用面浆黏贴的痕迹。
最难忘东墙夹缝里总钻出几株野蕨,祖母说那是老屋在春天打的哈欠。

02
三岁那年的倒春寒带走了祖母。
出殡那日,我手脖系着麻绳在井台边哭哑了嗓子,看白幡掠过老槐树枯枝,纸钱混着残雪落满青瓦苔斑驳的架车辘轳。
从此灶屋的柴火堆成了我的避难所,蜷在余温尚存的草木灰里,能听见梁上燕子衔来远方的呢喃。
1999年夏至的暴雨来得蹊跷。
闪电劈开云层的刹那,东边灶屋像被抽了脊骨的老人轰然坍塌。母亲搂着我缩在西屋墙角,看雨水裹着黄泥漫过门槛。
父亲连夜借来碗口粗的槐木撑住南墙,裂缝却仍在月光下悄悄生长,如同祖母临终前脖颈蔓延的暗斑。

03
那年深冬搬家的场景烙在记忆里。
父亲佝偻着背拉车,车辕勒进肩胛的沟壑比老屋墙缝更深。我攥着半块冻硬的灶糖,看结冰的车辙碾碎屋檐投下的最后一道影子。
村校废弃的教室成了新家,漏风的窗棂糊着父亲从老屋揭下的旧年画——那条胖鲤鱼的眼珠被蛀虫啃去,倒像在流泪。
老屋彻底倾颓是在谷雨前后,学校的马校长说梁柱倒地时惊起满院麻雀,蓝瓦碎成齑粉,竟在废墟上开出一片蓝盈盈的婆婆纳。
我偷偷跑回老院捡回半截椽子,焦黑的木纹里嵌着"一九七三·春"的字样,那数字被我的泪水泡得发胀,渐渐洇成祖父模糊的面容。

04
而今我带着一双儿女跪在祖坟前,儿子指着远处新建的蔬菜大棚问:"爸爸的老屋比这些白房子好看吗?"
纸灰随风盘旋而上,恍惚又是当年灶屋炊烟。
我忽然懂得,老屋从来不是砖瓦木石,是祖母纳鞋底的麻线穿过三代人掌纹,是暴雨夜父亲撑住房梁时的闷哼,是每个离乡人胸口揣着的那把温热的土。
暮色渐浓时,女儿在废墟间拾到半片蓝瓦。
夕照透过瓦楞,在她掌心投下淡青色的光斑,像极了那些年从漏雨屋顶坠落的星光。
作者:黄海龙,笔名:纪恒,河南省乡土文化能人;郑州市工业文学创作基地副主任;开封市作协理事兼杞县网络文学学会会长;番茄小说签约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