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马愿
冬日清晨，河南中医药大学第三附属医院门诊走廊内，脚步声、咳嗽声、低语声……人们攥着挂号单，焦灼地等待着。
国医大师张磊的门诊室内，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张磊凝神静气为患者把脉，许久之后，才拿起笔为病人开药方。每写一味药，他都沉思一段时间，直至放下手中的笔。“开好了，可以去楼下药房抓药了。”他的学生把药方递给患者。
患者感慨：“张老看得细、诊得透，药方也精简有效，这才是真正的好郎中。”
从乡村郎中成长为国医大师，张磊的人生颇有传奇色彩。时至今日，97岁高龄的他仍坚持出诊、带徒。他说：“医生要开好两个处方，一个是有药的，一个是无药的。”
一张药方里的一颗匠心
如果中医有一部活的历史，张磊便是其中一页行走的篇章。
18岁时，张磊拜师老中医张炳臣，白天随师采药问诊，夜晚挑灯研读《医学三字经》《汤头歌诀》，三年出师时已能独立诊治常见病症。
1958年，张磊考入河南中医学院（今河南中医药大学），成为该校首届六年制本科生。他埋头苦读，系统掌握了中医经典理论。毕业后留校任教期间，他开创性地将《黄帝内经》与临床实践结合，培养出大批中医人才。
在长期教学和临床实践中，张磊不断推陈出新，形成了方证相应、辨证与辨病相结合、重视饮食调护的“动、和、平”学术思想。同时，在治法上创立了临证特色的八法。
张磊认为，作为医生一定要有精湛的医术，否则遇到“大证、重证、难证、危证”而不能精准治疗，会愧疚终生。
他以“方精、药少、量小、效奇”的诊疗风格闻名遐迩，救治了大量疑难病症、危急重症。他诊治的患者，涉及疾病范围较广，既有内、外、妇、儿科，也有皮肤、五官等科，有常见病、多发病，更有不少疑难杂症。
张磊整理的医案库中保存了4万余份完整病历，记录着从感冒到癌症的千余种病症诊疗方案。2018年出版的《国医大师张磊疑难病治验辑录》系统整理了这些临床精华，其中“辨证思维六要”被纳入全国中医药院校教材，成为新一代中医人的指南。
“中医要发展，就必须创新，而创新的最高境界就是‘守法不泥法，有方若无方’。”如今，虽已是鲐背之年，张磊每日遣方之余，仍坚持读书、学习。
无药处方中的医者仁心
“老师时刻把病人装在心里，药价高低、药量多少，都从病人的角度考虑。”河南中医药大学第三附属医院内分泌科主任中医师赵璐说：“对老师来说，‘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绝不是一句口号，而是实实在在地体现在为群众看病上。”
一位女患者因家庭变故身体出现问题，到张磊的门诊就诊。在交谈中，张磊得知病人家庭情况，给病人开药方后，又附上一张无药的处方：“雪里梅花雪后松，冷香高洁耐寒冬。一支画笔重挥洒，何计歪斜与淡浓。”
他鼓励患者把爱好的书画重新捡起来，摆脱郁郁寡欢的情绪。女患者重拾画笔，情绪日渐开朗，精神也振奋起来。
“老师常以自创诗词为‘药引’，为患者排解心中焦虑。”赵璐说，在跟师学习过程中，从老师身上学到的不仅是高超的医术，还有高尚的医德。
这就是张磊独具特色的“无药处方”。除了用精湛医术医病，他还善用诗词唱酬等医心，以“无药处方”践行“大医精诚”精神。
言行一致，表里如一。行医70多年，张磊始终主张“致中和平”，行医以仁爱为本，以治病救人为怀，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对待病人不分贫富，永远一视同仁。
对一些外地来求治的经济困难患者，张磊不仅治病，还管吃管住，离开时还要往他们口袋里塞些盘缠。他外出开会、吃饭，遇到服务生、清洁人员求诊，他都来者不拒，不仅免费看诊，还有问必答，从不嫌麻烦。
“医德是一个医生不可缺少的。德是道德、品德，医者没有德哪有仁？只有仁心才能济世。”张磊说。
薪火相传间的一片倾心
走进国医大师的门诊室，两张木桌拼在一起，围坐一旁的6名学生，目光都聚焦在张磊给患者把脉的那只手上。这是张磊日常师徒带教的一幕。
“中医是通过口传心授、耳濡目染、薪火相传、并存发展的方式繁荣壮大的。”张磊深知，中医药要想长足发展，当务之急就是解决后继乏人的忧患。
从大学毕业留校任教、临床工作至今，张磊已培养了数以万计的优秀中医药人才。1988年退休后，他仍传道授业不辍。
2009年，张磊倡议推行“院校教育+师承教育”相结合的中医药人才培养模式，提出了“四重一突出”的中医药人才培养原则，积极推动河南中医药大学设立“仲景学术传承班”“中药传承班”和“平乐正骨传承班”，他主动担任师承老师，亲自授课。
“要多培养一批‘上工’，才无愧于历史、无愧于后人。”张磊视徒若子，亲自带教“仲景实验班”学生，将毕生经验倾囊相授。其弟子孙玉信回忆：“老师要求我们背会300首方剂才能出师，他自己至今仍能随口吟诵《千金方》。”
桃李芬芳，名家辈出。如今，河南中医药大学各附属医院大部分业务骨干都是张磊的学生、弟子。
老骥伏枥，壮心不已。97岁的张磊践行“百岁之约”：“小车不倒只管推，我争取为病人服务到一百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