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何昭宇 窦 皓
浙江杭州余杭区仓前街道太炎社区开展“众人监督日”活动。 朱思雨摄
余杭区鸬鸟镇山沟沟村监察工作联络站工作人员在操作智慧印章。 汤伟江摄
余杭区径山镇径山村俯瞰图。 欧阳晗摄
从浙江杭州市区西行约20公里，经过北苕溪，便来到余杭区径山镇小古城村。村口的石墙上写着几个大字——“众人的事情由众人监督”。大樟树下，一场针对强村公司账目的“众人监督日”活动正在进行。
“这笔账咋没发票？”“采购和出入库签名不能是同一个人”……村务监督委员会成员、村民小组组长、村民代表等轮番提问，村干部现场作答、一一回应。
“村里的重点工程，现在是全村人一起盯着，村干部用权更加透明规范。”村党委委员、纪委书记徐林玲说。
村干部廉洁用权，事关村庄发展，事关人心向背。近年来，余杭区坚持以案促改、标本兼治，多措并举规范村级小微权力运行，确保各项惠农政策落地落实，持续为乡村全面振兴注入“廉动力”。
把家底晒在阳光下
“什么是好干部？”
“能够把村里、组里的账搞清楚、亮出来，让大家摸清家底。”在余杭区村居干部清廉学堂，墙上的提问直抵人心，引出村民对“好干部”的朴实看法。
“以前村集体有多少亩地、多少房产、多少收益，村民不了解，个别村干部违纪违法难被发现。”中泰街道纪工委书记王永亮讲起一桩案子：有一名村干部，得知自己所在村民小组有一块不到1亩的边角地被划入征迁范围后，未经小组民主决策，便将涉及的5万元左右补偿款塞进自己腰包，还把征地产生的1个参保资格给了自己家人。直到该地块邻近整块土地被征迁，村民才发现。
资产底数不清，是很多农村存在的共性问题。“以前各村因种种原因，对土地面积算法各异，存在虚报亩数的情况。加上机动田每年随人口增减频繁，土地征迁也多，时间久了，大家对村里到底有多少亩地，就心里没数了。”余杭街道下陡门村党委委员、纪委书记王涛说。
余杭区以下陡门村为试点开展农村集体资产清查，重新测绘土地面积、核实房产数量，经村民大会表决，全面建立资产台账。
在下陡门村村务公开栏上，记者看到全村16个村民小组的资源卡片，上面载有地块位置、面积、经营方式、年收益等信息。“资源卡片长期公示、定期更新，我们也把卡片张贴到组、发放到户，把‘家底’亮给大家看。”王涛说。
资产底数清，更得经营好。
“都租20多年了，以前年租金20万元，我现在加到30万元，能接着租给我吗？”仓前街道苕溪村有一幢综合楼租赁合同到期，承租人跑来找村党委书记、村委会主任严燕峰，希望加价续租。
“我答应你续租也不作数，集体资产出租得公开招标。”严燕峰耐心给他讲解了竞标流程。后来经过“亲清廉拍”平台公开招标，这幢综合楼还是被原承租商租去了，但年租金涨到40多万元，合同期限也由20年变成了5年。
针对违规签订超长期、超低价合同等资产租赁中的廉洁风险，余杭区纪委监委推动搭建“亲清廉拍”应用场景，开设网拍交易仓，推动农村资产资源交易规范化、透明化。
“‘亲清廉拍’系统中，资产总数、成交总额、溢价率、竞拍人次等数据实时公开，村民可随时查看。竞买人线上操作、互不接触，有效防范围标串标，也阻断了村干部将项目定向出租等暗箱操作。”余杭区纪委监委第七派驻纪检监察组组长陈海林说。
公章上了“智能锁”
瓶窑镇凤都村村委会门前，铺着一块灰色地毯。前不久，村两委研究翻新改造办公楼，围绕这块地毯的颜色还发生一段插曲。
“村委会装修风格是灰白色，地毯选灰色比较协调。”
“灰色低调不张扬，契合务实作风。”
…………
“但我觉得红色寓意好，象征‘开门红’。”村党委书记、村委会主任张小春最后发言。见大家都支持买灰色，他补充道：“少数服从多数，地毯买灰色。”
“不论大事小情、大会小会，‘末位表态’是基本原则。”在张小春看来，书记先表态就算“定了调”，后续发言的人不敢再提出反对意见。如此开会，表面上是民主决策，实际上还是“一言堂”。
落实末位表态制，光靠自觉还不够。
良渚街道港南村村委会会议室里，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红光闪烁，全程录制会场情况。影像锁在硬盘箱里，街道纪工委干部不定期抽查。
“全程记录，能更好呈现决策过程。”港南村党委书记吴旭帆说，“大家越来越重视程序合规，会议准备更足了，讨论氛围更浓了，决策质量更高了。”
公章使用涉及工程合同、事项审批、证明文件等方方面面，是干部廉洁用权的关键。
用印不规范，一度让仓前街道苕溪村陷入法律纠纷。一名迁出户口的村民为争取征迁补偿款，找村委会证明自己是农业户口。经办村干部审核不严，就盖了公章。拿着这份“无效证明”，这名村民就征迁款分配问题向法院提起诉讼。
证明有悖事实，为何能盖章？严燕峰坦言：“以前公章就放抽屉里，村干部用印只需跟书记打声招呼、做简单的登记。况且村民专程跑来，不盖面子上说不过去，有些问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于是，‘人情章’‘糊涂章’‘空白章’频出。”
苕溪村党委书记办公室里，记者看到桌面上摆着3个智能套筒，里面分别锁着村党委、村委会、村监会的公章。村民提交申请材料后，须依次由分管副书记、纪委书记、村党组织书记线上审签，最后分管副书记凭借手机上收到的动态验证码使用公章。套筒具备扫码、定位功能，遇到空白文件、用印超时、异地用印等情况，会自动预警，终止违规用印行为。
仓前街道纪工委副书记孙许萍说：“公章上了‘智能锁’，用印过程被严格约束、留痕，让投机取巧分子知难而退，也让村干部少了人情负担，规避了廉洁风险。”
如今，智慧公章已在余杭区224个村社推广应用，累计受理线上用印申请22.5万余次。
大数据赋能基层监督
农村基层事务点多面广，如何精准高效发现问题是村干部监督的一大难题。
一次对村巡察中，巡察组工作人员发现某村下属强村公司工作人员存在工资发放异常情况，怀疑劳务用工中存在优亲厚友问题。
“按照老办法理材料、找线索，少说得几天时间。”余杭区委巡察组巡察专员沈晶说。
但这次，巡察组将疑点传回后方，区纪检监察信息中心工作人员通过公权力大数据监督平台，不到5分钟时间，就查清强村公司工作人员是一名村干部的妹妹，还将该工作人员的工资发放情况等提供给巡察组。巡察组顺藤摸瓜，发现了该工作人员选聘工作中存在年龄超标等明显不符合招聘条件的问题。
近年来，余杭区积极参与浙江省公权力大数据监督应用建设，由区纪委监委和区数据资源管理局牵头，贯通农业农村、民政等部门数据端口，搭建数据资源一体化平台，并在此基础上推动各级各部门共建监督模型。
“大数据监督实质是将规章制度的内在逻辑、关键内容进行归纳提炼，转化为实时监测、自动执行的算法模型，实现对权力运行的全天候全过程监督。”区纪检监察信息中心负责人吴柯宁介绍，依托海量数据，2025年余杭区迭代、新建监督模型20余个，累计处置红色预警676条，查实率超86%。
发现问题是第一步，精准追责也很重要。
此前，余杭区曾查办两起情节相似的农村“一肩挑”干部违纪案件，两个街道纪工委都作出警告处分，但处分结果不一样：一人被扣发了一半年终考评奖，另一人则只被扣发了三成。
“村干部违纪的处分，镇街层面往往难以精准把握尺度，追责轻了会纵容违纪行为，重了难免影响工作热情。”区纪委监委案件审理室副主任吴宁说。
余杭区印发《村干部、专职社区工作者、区机关事业单位编外人员党纪政务处分决定执行工作指引(试行)》，对村干部受到党纪、政务处分后考核、待遇的调整标准作出明确规定。同时，区纪委监委通过分片会审、交叉互审等方式，对村干部违纪案件开展协助审理，让追责问责更加精准有效。
“村干部是推进乡村全面振兴的参与者、组织者、实践者，是推动党的‘三农’政策落地落实的重要力量。”余杭区纪委监委有关负责同志说，将以更加精准有力的举措推动清廉村居建设走深走实，不断增强群众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
《 人民日报 》( 2025年12月23日 19 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