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高州市沙田镇的田埂上已经聚满人气，农户指尖划过挂满晨珠的茄子，竹篮里的青茄很快堆成小山。冬种菜高峰期，茂名的茄子、青瓜、辣椒、四季豆……一筐筐刚摘的蔬菜，刚运到田边就被接走称重，快速发往北方市场。
茂名高州茄子种植基地，农户忙着采摘。邱茜 摄
同一时刻，信宜大雾岭的山雾还没散尽，肥嫩的黄金菇在湿润空气中舒展菌盖，带着高山特有的清冽香气。而百公里外的高州荔枝种植园里，传感器正实时传输土壤数据，为来年的红果满枝积攒能量。
这片粤西大地藏着中国农业的鲜活样本：茂名不仅拥有荔枝、龙眼、化橘红、罗非鱼等声名远播的“顶流”产业，更在乡野阡陌间，孕育出北运菜、菌菇、夏威夷果、黄晶果等各具特色的“小而美”特产。
第27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刘德华杨幂等明星携茂名荔枝走红毯。主办方供图
大产业撑起振兴骨架，小特产点亮乡土肌理。从万亩果园到林间菌菇，从深海网箱到田垄枝头，千亿产值的宏大叙事与小众产业的增收故事交织，在田畴间书写着“大而强、小而美”的共富答案。
千亿产值背后的产业版图
从“五棵树一条鱼”到百亿集群
在广东农业经济的版图上，茂名是一个醒目的坐标。这里承载着“全国水果第一市”“中国罗非鱼之都”等厚重称号，2024年农林牧渔业总产值1208.86亿元，连续五年稳居千亿台阶，广东唯一。
茂名荔枝成熟挂满枝头。冯洁云 摄
这不仅是数字的累积，更是一个传统农业大市向现代化农业强市系统性进发的坚实脚印。其核心引擎，正是以“五棵树一条鱼”，即荔枝、龙眼、三华李、化橘红、沉香及罗非鱼产业为引领，多业并举的百亿级产业集群。
早在2022年初，茂名结合农业产业优势，提出打造“五棵树一条鱼一桌菜”全产业链，培育一批超百亿级现代农业产业集群，让农民有活干、有钱赚、有奔头，以特色产业兴县、强镇、富村。
农户正在拉网捕捉鲜猛的罗非鱼。 邹祥亮 摄
经过多年发展，如今“五棵树一条鱼一桌菜”特色产业链全链产值达600亿元，带动约60万农民就业增收——
荔枝产业已从传统的鲜果销售扩展到精深加工领域，推出了荔枝冰淇淋、荔枝饮料等30多种产品；茂名龙眼延续荔枝营销经验市场火热，成为国内外龙眼鲜果及干果加工、销售集散地，年加工龙眼鲜果量超过20万吨；电白沉香形成七大类共100多种产品链，年育奇楠沉香木苗超3000万株；化州化橘红2024年被列入药食同源物质目录，开发药品、食品、饮品、保健品、日化等200多种产品，远销欧美、中东等30多个国家和地区；信宜三华李研发了“两标一证一码一单”品控溯源系统，制定“银妃”品牌的使用标准，品牌价值超过159亿元；茂名罗非鱼品牌知名度越来越响，产品出口销往美国、俄罗斯、加拿大等70多个国家和地区，出口量稳居全国第一。
这“五棵树一条鱼”并非孤立存在，它们与同样壮大的香蕉、蔬菜、生猪、禽蛋以及蓬勃发展的海洋渔业共同编织了一张根基深厚、韧性强大的百亿产业网络。
茂名农户用大棚种植北运菜。邱茜 摄
12月召开的茂名市委十二届十次全会进一步提出，做强“五棵树一条鱼一桌菜+”特色产业矩阵，顺势而为培育月饼、禽蛋产业，做强食品工业，打造12个百亿级现代农业产业集群，完善联农带农富农机制，把产业增值收益更多留给农民。
目前，茂名已形成荔枝、化橘红等8个超百亿元、2个超50亿元的产业矩阵。这张不断拓展的网络，意义远超越经济学上的产值。它意味着数以万计农户的直接就业与增收，在应对市场风险时拥有更强的稳定性和话语权。
乡土深处的活力星光
“土特产”点亮乡村振兴
茂名是广东省农业大市，全市有多达350多种“土特产”。在百亿产业集群的宏大叙事之外，茂名乡村振兴的毛细血管里，流动着更为细腻而坚韧的力量。它们不是荔枝、罗非鱼那样声名显赫的“顶流”，却凭借对一方水土的深刻理解与巧妙利用，在市场的缝隙中扎下根来，点亮了一个个村庄的希望。
信宜大雾岭林间种植菌菇。黄文明 摄
在信宜大雾岭海拔千米的松林下，塘坳村的村民过去守着省级生态公益林，却难有经济收益。保护与发展的矛盾曾是无形枷锁。转机来自一次科学调查和一场制度创新。当地发现林间湿度与温度极适菌菇生长，遂引入云南企业，探索出“林场+强村公司+村委会+企业”的模式。林场出技术，企业管运营，村集体和农户以林地入股、参与劳作，一幅共富的图景正徐徐展开。
如今，金黄饱满的黄金菇在松针间破土而出。40亩试点，3万个菌包，预计能带来60万元产值。这片曾经“沉睡”的森林，变成了村民共享的“绿色银行”。
成熟的黄晶果。邹祥亮 摄
在高州镇江镇的黄晶果基地，负责人林丹婷面对的是一种“甜蜜的烦恼”。这种引自热带、状如黄金、口感清甜的小众水果，还未到丰产期，便已供不应求。“每天摘一千多斤，单价高达45元一斤，只做私人定制都忙不过来。”她说，珠三角的游客专程驾车前来，就为尝一口这“黄金果”的鲜。
更高的价值在于品牌与标准的建立。高州黄晶果入选全国名特优新农产品、获得茂名“信”字号授权，为其带来了信任溢价。更有远见的是，林丹婷将成熟的种植技术转化为育苗业务，果树苗已卖到福建、海南。一颗小众水果，就这样从一个试验田，裂变为一个高端品牌和一个新兴的种业源头，带动更多地区尝试“点果成金”。
农户收获澳洲坚果。受访者供图
信宜朱砂镇的何世伦，是当地种植澳洲坚果的先行者。他的600亩示范基地已进入挂果期，亩产值可达万元。但让他更有成就感的，是成立禾木合作社。合作社将分散的农户组织起来，为106户社员提供“六统一”的全流程服务。社员家庭年人均单项收入超过万元，比非社员高出25%。
产业链还在不断向下扎根。合作社创立干果品牌、研制坚果酒、发展林下养殖和农家乐。一颗坚果，织就了一张覆盖种植、加工、销售、文旅的产业网，让超过450户农户被紧密地联结在效益共同体之中。
农户将采摘下来的新鲜蔬菜挑到收购点，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邱茜 摄
从高山森林到丘陵坡地，再到平原沃野，这些“土特产”都深深植根于本地的土壤与气候，并通过合作社、强村公司等新型纽带，将分散的农户重新组织起来，提升了应对市场风险的能力。
土地的贡献是无私的，土地的收获也是扎实的。茂名这片土地，孕育了“土特产”，也滋养了农民，让农民的收入曲线能够踏实上扬。据统计，茂名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从2020年的19621元增长到2024年的25036元，城乡收入差距逐步缩小。
迈向农业强市的驱动引擎
科技与文旅融合激活市场活力
产业繁荣的背后，是科技创新对传统生产方式的深刻重塑。在茂名，智慧农业已从概念走进田间。
“我是一名茂名高州荔枝种植户，冬天如何做好荔枝树的管护？”农户张伯通过手机轻点操作，便能向AI“高智荔”迅速获取荔枝管理的“良方”，各个生长阶段的用药方案与喷药周期，一目了然。
全国首个荔枝大数据平台。资料图
这种科技赋能并非个例。罗非鱼全产业链大数据中心实现从苗种到餐桌的可追溯，全国首个荔枝大数据平台、三华李5G数字果园等数字化生产基地先后建成，智慧农业应用场景持续拓展。
同时，茂名拥有国家级、省级产业技术体系平台4个，国家级、省级、市级研究推广平台16个。在核心种业领域取得30多项技术突破，拥有省级种业资源圃4个、全省第二，信宜国家级怀乡鸡保种场获得认证，主要农作物良种覆盖率达98%以上。
柏桥服务区带动农文旅融合。周梁 摄
更具想象力的融合发生在产业边界。农文旅融合将田园变景区、劳作变体验、农产品变文创品。全国首个荔枝主题高速服务区——柏桥服务区，成为“交农文旅商”融合的典范。农业的功能被极大拓展，从第一产业向第二、第三产业纵深延伸。
秉持生产、市场两手抓，茂名把市场挺在生产前面的理念，以“五棵树一条鱼”为重点，以创新营销方式为手段，深入推进“12221”农产品市场体系建设，开展定制销售模式，全方位唱响茂名“土特产”品牌。
第八届中国荔枝龙眼产业大会现场，茂名“土特产”惹人注目。刘栋铭 摄
自2020年以来，茂名市已连续五年承办中国荔枝龙眼产业大会，此外按时令举办龙眼文化节、化橘红赏花节、三华李品果节、化橘红“冬养生系列活动”等，对接目标市场，以“展”促“贸”。
茂名还探索开创“土特产”定制销售模式，开发盲盒定制和节日场景定制模式，实现“果未熟钱先收”，消费者可在线上提前定制产品，定制的价格比传统渠道高30%左右。
信宜三华李。王庆珍 摄
目前，茂名农业构建起“信字号”品牌体系，75个产品获得“信”字号公用品牌授权。该品牌以“两标一码一证一单”，即品牌商标、溯源二维码、合格证、检测单为核心品控机制，覆盖种植、加工、流通全链条。
据了解，“信”字号品牌显著提升了农产品溢价能力。试点区域的三华李收购价同比上涨35%，果农亩均增收超万元；授权产品销量普遍增长超42%。
化橘红是“中国四大南药”和“十大广药”之一。图为化州农户收获化橘红喜笑颜开。化州市委宣传部供图
从千年农耕文明中走来，茂名农业正凭借现代科技的赋能、产业思维的革新与融合发展的魄力，奋力实现从“规模之大”到“质量之强”的关键一跃。茂名的探索表明，将特色资源与现代科技、市场品牌和融合业态深度结合，是传统农业大市高质量发展的有效路径。
南方+记者 邹祥亮
